两处购物点,虽不强迫,但还是“诱客深入”。

　　上午乳胶制品公司参观,每位脖子上吊着一个塑料牌,上有号码,游客都心知肚明这号码决不是保密局地下工作的密码,而是做为游客购物后的登记号,属于哪个团队的,导游就可以乐滋滋拿回扣了。24人里面有八九人买了乳胶床上用品,兴高采烈,没什么遗憾吧。上午的购物只要非强迫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午餐后,游客被吸入“幸福来”灵芝馆。此馆装修堂皇,墙上张贴着巨幅广告,大朵如云的咖啡色灵芝吸引了我们的眼球,栩栩如生啊。驻足欣赏几秒,导购小组就迫不及待地将我们带入O3房听讲座。有三两个游客“假拉屎偷摘花”,他们假寻找卫生间后就在室外抽烟吞云吐雾不亦乐乎。室内,游客落坐后,一位声如洪钟,长相酷毙,中等个的壮年男子满脸堆着笑纹开口了:“欢迎福建的朋友光临幸福来灵芝馆,我是王有才,叫我王经理吧。嘿嘿,长话短说,我们的产品需要做广告,对吧?但你们也知道,”他两手一摊晃了晃肩说:“我们的保健品如仰赖当红明星,佣金一年千余万元,公司承担消受不起,对吧?今天呢,承蒙你们光临,我们送些保健品给你们,你们权当活广告,如何?”“好!”群情振奋,异口同声。“好,注意听,哎哎,我说福州的朋友有素质,对吧?”他瞥了一眼左侧角的一个肥胖女人,她在与邻座咬耳朵,窃窃私语,手还比划着。王经理提高了嗓门:“接下去,我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哎哎,肃静!”因游客中传出了咕噜声了。“现在先介绍蛇油膏哈!”他从台桌上拿起一支蛇油膏比划着:“这支蛇油膏,可神了,你们身上痒痒,有抓伤、烫伤、小伤口都可以涂的噢。效果很不错的!一支才10元,不过还会给你们一个惊喜!听着,谁要买?一分钟之内举手!”。

　　“我要!我要!”台下有十多位游客举手。我身后的一个古稀老伯也举手叫起来:“我要!这一点点钱算什么!”王经理朗目睃巡后说:“好,工作人员,备好蛇油膏一人一支!”工作人员甲乙丙丁分发蛇油膏给举手的游客。而后王经理拍板:“现在,我感谢你们的热情支持,惊喜来啦!你们把蛇油膏统统放在桌上,别收起哈!好,给你们每个人发红包,一元至十元不等,但我要声明一点,你们是冲着我的红包还是为了健康才买产品的?”他这位称职的老师很快教会了学生,游客们齐声呼:“为了健康!”

　　“对,为了健康!”王经理脸上笑盈盈的,每一道笑的皱折里似乎已隐藏着下一轮的结果。他手里拿着一叠预先备好的红包,发给桌上有蛇油膏的游客一人一包。未买的游客伸长了脖子,眼睛齐刷刷盯住那些红包,七嘴八舌问:“多少?”买者笑意舒展,满意地说:“嘿嘿,10元!”有的说:“真守信用。”坐在我左侧的女友也买了一支蛇油膏,也得到了十元红包。她轻声对我说:“我去武夷山时也有经历过。”我耳语道:“厂家不会做亏本生意吧?”我还瞥了一眼坐在身后的先生和我的哥,他俩静如止水。余下的游客有点心动了吧?人群中嗡嗡声渐起。那个胖女人更是起劲地与同伴嘀咕什么。

　　王经理叫道:“安静!安静!福州的朋友们!我这人说到做到。做人以诚为本,讲诚信,对吧。孔子曰:人无信不立,好!现在,我向大家推介保健钙”。他口若悬河说了一通钙的好处“你们瞧,两瓶原价270元,现在260元?不,不要,220元?不要!多少呢?你们猜!”

　　“猜不了!”台下异口同声。

　　王经理挥了挥手镇定说:“2瓶120元!谁要!一分钟之内举手!有红包!一分钟之内!”

　　这回,刷刷刷!一分钟之内!我回眸望去,如林的双臂是游客对“幸福来”保健馆无声的支持与拥护,他们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游客是这些保健品制造商的“衣食父母”啊!没有这一批批游客的光临听讲座,洗洗脑,狠狠地砸钱,他们喝西北风?吃灵芝去?我神情有些恍惚了:想到去年西双版纳之行,导游非要游客完成购物十二万元“任务”才放行旅游,否则停车不走。想到年初的港澳之行,女导游费尽口舌引游客去珠宝店购珠宝,讲得口干舌燥却无一游客购买,以至于在车上强行叫游客登记名字,强行贩卖“小熊”饼干,一盒就卖你一百二十元,每人三至五盒,她还不满意,在车上与女友高声对话:“妈的!今天太亏了!带了这帮福建佬!什么都不买!”而后下车溜之大吉!唉,当时车上的游客满眼喷火,差点要“怒向女郎觅小刀”了!但又怎样!投诉!鬼听你倾诉啊!

　　王有才的话仍在耳畔咕噜,我不知他在哄游客什么,我还在遐想。上午不是大伙被带去买乳胶床上用品及日用品吗?虽非强迫,但我还是被洗了脑,买了讨价还价后的薄床单五百元,之前一个妇女买了一千元的,之后后悔不迭,一直缠住导游,要她向厂家再赠送两只乳胶枕头,导游被纠缠不过只好下车去争取。游客因此在车上等候半小时!我买,是为了导游欢笑,每次去哪里,我都要买一些当地特产或推销的产品,好让天下导游俱欢颜,自己也开心。只要非强迫,何乐不为呢?

　　“好!大家注意了!注意了!”我的恍惚突然被王有才经理的丹田气盛,声如洪钟敲醒了!红包兑现的时刻到了!工作人员上来,给刚才买保健钙的发红包了!购买者从红纸包里小心翼翼抽出钱来,哇!红包百元纸币,蓝色十元纸币!“120元!”游客中有人兴奋着叫起来。

　　“好了!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是为了健康还是为了我红包?”大伙异口同声:“为了健康!”这回游客声如洪钟了。

　　王经理毕竟年经,呵呵,看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舌吐莲花,介绍产品约一个小时了吧还不累的样子,我佩服!佩服!王经理那方正的脸也因小小的激动有点通红了,连他大眼眸里的血丝也不知不觉增加了。他喝了口台上保温杯里的水润喉润唇后,又开始兜售产品,幸亏无人质询无人辩驳他。他手里变戏法似的托着一只精美无比的“银杯”,向游客展示:“这是一只外观精美绝伦、洁白闪亮的银杯,还有这层厚厚的高级有机塑料壳包绕着,不易摔坏。”

　　突然,“呯!”的一声!他把手中的银杯瞬间掷地,而后捡起来旋转给大伙看:“瞧,摔不破吧!”大伙伸长脖子看,果然没有一丝裂缝。

　　王经理见有人站着看,忙用手臂示意:“坐下,坐下,你们听着,银杯里有银离子对吧?有何功用呢?谁能说清楚,古代帝王为何餐前都要叫御厨用银箸试吃珍馔佳肴后才吃呢?”这鼓动性的讲演的确很吸引游客的兴趣,充分调动游客的参与互动能力,调动他们思维的积极性。胖女人兴奋叫道:“银离子对身体健康有益!”王经理没反应,又有一位高个老伯安祥回答:“可测毒性!”王经理赞赏地点头:“对了!试毒性。如有砒霜,银杯子就变黑色了。就知道放毒了。好,给你一支蛇油膏奖励。”五经理慷慨地从台上拿一支蛇油膏送老伯。大伙好羡慕。

　　“大伙注意听,银杯子功用还很多……”他滔滔不绝,还介绍银杯如有沉淀污垢,可用牙刷蘸醋清洁或将蛋壳捣碎放入杯子摇晃几分钟就干净了。如银杯用久了,不喜欢了,还可拆开塑料壳,把里面的内胆拿去打成银项链、银镯或银戒指,多功能的。好了,言归正传,这只银杯平时价2800元,今天呢,给你们特惠价,1200元!谁要!最优惠啦,一分钟内举手有红包!大红包!

　　我身后的老伯这回不吱声了。刚才他踊跃买蛇油膏及保健钙,有红包。现在这银杯1200元,他嘟嚷道:“我没现金了,怎么办啊?刷卡行吗?”见无人应答,就不吱声了。

　　“我要!”高个大伯身后的一个大娘举手了。她信心十足地高举着手说:“我要!”

　　“大娘你真是幸运者!这只银杯就归你了。钱备好。”游客眼瞪老大,心想这回红包多少呢?大娘欢天喜地从口袋掏出一沓红色大钞熟练地一张张数着,最后她说:“一千二百元!”

　　“好!”王经理接过一千二百元,而后又从台上拿一包大红包潇潇洒洒走到大娘面前,郑重其事地含笑说:“恭喜你!谢谢你的支持!你为本公司产品做宣传真的非常感谢!这是给您的红包,请收下。”大娘喜笑颜开地接过红包,台下骚动厉害啦!群情振奋,大伙眼里闪着金光,有的伸长脖颈,有的站起来观望,我也盯住大娘,看她脸上的喜悦表情。大娘小心翼翼打开大红包,从里面一张张抽出红色百元大钞,一张、两张、三张……游客凝神屏息,伸脖子不怕酸痛啊!“十二张!”大娘欢天喜地,脸都兴奋红了,全场掌声雷动。我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兴奋神秘的分子。购买欲被激起的危险分子在空气中弥漫。

　　王经理更是乐得手舞足蹈,跳到讲台前又开始最后一轮的推销啦!会是什么产品呢?他晓得消费者的心理从不情愿到心悦诚服地跳进“陷阱”,他年经,头脑灵光,伶牙利齿,他的成功宣传已接近高潮了。他没有白费口舌哈哈!我正佩服着,又转身瞥了先生和我哥一眼,他俩仍是天动地动雷打都不动。我认为自己有点失态了?有点心动了?有点想行动了?但见女友买完蛇油膏和钙粉后也不再行动了。所以我坐如盘石说:“看来下面这场是来真的了!否则公司赚什么?倒贴是不可能的”。女友点头说:“是的,后面来真的了,我先生也上过当。买六罐灵芝回去至今无人吃。”

　　王有才经理的目光紧盯着我打手势,“嘘”了一声,而后干咳两声,继续兜售。他先是拿出台上的三罐产品,原来即是灵芝孢子粉!他唾沫四溅地介绍灵芝的功用,抗癌啦!增强免疫力,美容安祥,维持血压和血糖平稳,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男子吃了强身壮体,令妻子满意。他举例说,某人的妻整天愁眉不展不开心,原来讨厌丈夫不来劲,不像个男子汉。”“哈哈哈!”游客嘻嘻哈哈笑开了。王经理也忍俊不禁后说:“安静安静!后来,经本公司推介买了六盒灵芝孢子粉吃一个疗程,咦,神啊!奇迹出现了!妻和他和好如初,如胶似漆了。”

　　我身后的老伯更是眉开眼笑,喃喃自语道:“啧啧,现金没有了。喂,工作人员!我用银行卡刷行吗?”

　　工作人员过来了,谦虚低声问:“老伯?什么事?”

　　老伯赶忙说:“用这个卡刷好吗?”

　　“可以啊。等会儿,不急,听介绍。”工作人员点点头走到后头去了。

　　王经理还介绍了灵芝人工栽培及生长情况,他的讲课浅显易懂,连环比喻,举一个个实例,深入浅出,生动活泼。

　　当他问大伙:“灵芝是怎么长的呀?是上面生长还是像孕妇生孩子一样下面生?”

　　有人抢答:上面生。

　　我低声回答:下面。

　　王经理听到了,朗声说:“对,下面生长,一节节地长上去。啰,这粉就是从伞状的叶下刮出来的,叫孢子粉。工作人员,上来,请大家尝尝。”甲乙丙丁工作人员温顺而机械地将灵芝孢子粉胶囊倒出粉,而后让大伙每人尝一些。我感觉涩干略苦,不喜欢。王经理在台前高声说:“好!大伙感受到了吗?现在,灵芝原价三罐2600元,现在特惠价1200元!谁要,先举手先得,一分钟之内,有大礼包啊!”

　　“哗啦!”我感觉到的声音吗?循声回眸,这回又是半数以上的,一分钟之内游客双臂如林地高举,王经理脸上急剧变幻着各种表情,无法形容。只见他乐呵呵地笑,眼眸生辉,波光闪烁。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法令纹笑得深刻呀,此时暴露的年龄大约四十多岁吧。中年人的风度、中年人的智慧、中年人的成功与喜悦哈。他怕夜长梦多,遂急促而响亮地叫道:“工作人员,把灵芝提上来!”他俨然是正面战场上的高级将领,忽儿叫工作人员分发一袋袋的灵芝,忽儿又叫他们提上来赠送的另外三罐灵芝孢子粉,共6罐!这就是大礼包!台下又响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这正是销售产品的高潮啦!王经理郑重地走到高个老伯面前问:“老伯,说真心话,这是我们公司对大伙的支持与厚爱才赠送的。也多多希望你们吃完,再去当地养生药材店购买。认定‘幸福来’牌子就可以了。你说,你们是为了健康还是为了红包才买的?”

　　高个大伯与其他举手的游客高呼:“为了健康!”真是义无返顾无怨无悔。

　　我正思忖着下一步动作就是退还一千二百元的红包?公司不赚钱,经理和员工的工资奖金去哪赚?他们不吃不喝成仙了?空气中弥漫着惊喜、惊奇、不安、侥幸的粒子,没买的有的已靠在椅背或墙上迷糊着,我和先生、我的哥及我的女友仍大张着双眸观望。我身后的老伯已用银行卡刷卡买到灵芝孢子粉三罐也获得赠送三罐。古稀老伯大张着满嘴的空洞说:“嘿嘿,灵芝可是神仙草呀,书中介绍吃了长生不老!但我吃了能维持血压稳定就好了。”我也觉得他很有必要吃。现在我在期待更惊喜的时刻!只见王经理又发起号令:“工作人员,再送大礼包!”一行工作人员左右手都提着花花绿绿的挂历样的大礼包发送给买灵芝的游客。王经理翻开介绍:“这是一元的十张纸币,按顺序号排列,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若干年后就不止十元啰。你们收藏好,这也是公司的心意。”

　　“呱呱呱!”掌声连连,感谢公司的馈赠,气氛热烈,令人心奋至极!接下来,空气开始变得凝重和不安。大伙的目光从经理变幻莫测的笑容中寻找大红包的下落,巴望着快点发呀!没有?大伙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讲台上,不见大红包的影子!

　　我注意到高个大伯和买银杯的大娘双眸凝视不动,脸面僵硬,我身后的大伯也眨巴着垂垂的眼皮不吱一声。买灵芝的游客内心翻江倒海啦!期盼、自责、后悔、愤怒?咆哮?已不可能,已彻底不可能了!喜怒哀乐留在自己内心去煎熬,去煮熟去熬出真理吧。想想,狼吞了羊会吐出羊吗?不说那么难听,就是经理收了大伙的钱会吐出来吗?大伙明白了一切,就一个个站起来鱼贯出门了。

　　“好,谢谢大家光临!谢谢支持。讲座结束了,大家慢走。”王经理笑容可掬,缓缓地跟在游客身后,他捋了一把油光发亮的乌黑头发,走几步就停在门口了。

　　（作者 林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