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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 亲

http://www.clnews.com.cn  2015-05-11 10:21:46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如果上天眷顾母亲还能健在的话,她老人家今年63岁了。

  母亲生于1952年农历正月十七,是外婆生育的最小的孩子。据说外婆总共生育了七、八个孩子,但其他的都夭折了,只有母亲一人存活了下来。

  母亲是外婆的唯一,外婆爱母亲是爱得出了名的,典型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基本上是不要母亲干什么重活累活的。当时外公在村里当了一个小官(好象是保管员之类的),家庭条件还不错,母亲便获得了读书的机会。母亲小时候长得蛮水灵可爱的,天资还比较聪颖,在班里成绩不错,一直顽强的读到了初一的样子,能识一些字,算当时村里不多的知识女性了。

  十六岁那年,母亲嫁给了我十七岁的父亲。父亲有五兄妹,家里劳动力较多,属大户人家,据说家风还比较淳朴,加上父亲也长得人高马大、五官端正,这也许是外婆同意这门婚事的主要原因吧。后来看到他们的结婚照,也还称得上男才女貌的。

  父亲在家排行老大,父母婚后不久就与爷爷奶奶分家而住、自立门户了。据母亲讲,在分家时,父母分到了一副碗筷和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然后搭建了一间茅草屋,就开始了他们清贫而应该幸福了一段时间的小两口岁月。在母亲的回忆当中,只有一个境头能在苦涩辛酸中找到一丝丝美好,那就是有一次天下大雨、刮大风,屋内下小雨、刮小风,为了不让房子被风刮走,父亲趴到房顶上,用自己的身体压着茅草房,母亲便在屋内跑来跑去用东西接漏,所有能接雨的锅碗瓢盆桶都派上了用场,但还是连放下一张床的干地方也找不到。艰难的日子就这么艰难着,当母亲生我哥时,我奶奶也刚生下我最小的叔叔。

  从我记事起,父母的感情就不怎么好了。母亲是一个比较精致细腻的人,喜欢看一些书报,讲卫生和整洁,总是把家里和我们几个孩子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父亲读了小学毕业,曾当过大队的会计,尤其计算土地田亩的速度让那些没读过书的农村汉子佩服得很,有一身过人的力气,但他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有些农村男人所惯有的不良习惯。因此,母亲经常抱怨父亲,说父亲早上起床后忘记关好蚊账让蚊子进去咬了晚起的母亲和孩子,说父亲太爱打牌太爱在外面玩太不顾家里的老婆孩子,说父亲太爱喝酒太容易喝醉一喝醉就说错话做错事,总之,越到后来,抱怨越多,几乎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也不时动一下拳脚。母亲很瘦弱,体重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但她很好强,在父亲面前从不服输,动起拳脚来当然吃亏得多,我们放学回家后经常看到她鼻青脸肿的,让人心痛不已。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有次放学回家,我看到父母在厨房里灶台前放柴伙的“柴窝子”里面扭在一起,我吓得要命,赶紧去叫邻居过来扯架。那场战争的结果也是母亲伤得几天睁不开眼吃不了饭,但父亲也象往常一样掉了几颗纽扣、胸口留下几道血印。还有一次,我记得那天是过年的晚上,母亲带着我们三兄妹在家等父亲回来,夜很深了,父亲还在离我家一河之隔的一个朋友家里打牌,我记得母亲来到河边的大堤上,点着父亲的名字大骂,后来父亲好象是回来了,但那个年可想而知过得冷冷清清、索然无味了。

  母亲将当年外婆对她爱转给了我们几兄妹,怕我们没吃饱,怕我们没穿暖,怕我们在学校受委屈,她的爱全部都倾注到了我们的身上。她经常讲和父亲感情不和,也多次提到离婚,还无数次问到他们如果离婚我们跟谁的问题。我们也不愿看到他们经常相骂和打架,也赞成他们离婚的,我们还说:“只要你们感到幸福我们几姊妹也就幸福了。”但最终父母还是没有离婚。现在想想,母亲也许一直在离婚与不离婚的边缘徘徊与挣扎着,因为舍不得我们几兄妹,再加上离婚在当时的农村是一个新鲜和离经叛道的名词,母亲还没有冲破世俗压力和阻力的动力和能力。

  我读初二的那年元旦节,母亲终于彻底崩溃了。我记得那天我和她一起去参加表哥的婚礼,母亲还叫我向那个写人情薄的人学习写毛笔字,电视里正播放连续剧《婉君》,在婚礼上,母亲见到了我表哥的长年在外漂泊也想和他母亲离婚的父亲,他们进行了一次长谈。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母亲从参加完婚礼回家后就开始神志不清疑神疑鬼胡言乱语了,慢慢的不认识亲人和熟人了,后来除了我们三兄妹外见人就骂,见人就打,不管天晴下雨一个劲的要往外跑,但母亲是认识我的,母亲从来没有骂过我,更没有打过我,我们也请了医生为她治病,还信了迷信,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母亲病得越来越重,越来越不清醒,人也越来越瘦,只剩下了皮包骨。

  第二年春节过后的一天,刚下过雨,母亲突然说哥哥出事了,她要去看看,而哥哥就在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上班,并且刚刚回家探望过母亲。在我家旁边一条小水沟边,我使劲拉住她求她不去,她使劲让我放手求我让她去,我们母子俩僵持着,谁也拉不动谁,最后她还是挣脱我的手走了,我看着她在泥泞的乡间路上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一年后,我考上了中专,吃上了国家粮,实现了母亲和家里人多年叫我“越农门”的期盼,但病中的母亲没有明显表现出我想象中的喜悦。我离家去远方求学了,留下母亲一人在病中熬着。寒假回家,母亲问我到哪里去了,她断断续续的跟我讲,说她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我了,便出外找寻她最小的儿子,她独自一人走啊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在一片乱坟中看到一块墓碑,以为是长眠的她最钟爱的儿子,便抱着那块墓碑哭啊哭的,又不知哭了多久后不知什么时候不知怎样走回的家。我亲爱的娘啊,在那时候,我又怎么能告诉您我上学的地方呢。唉,现在想想,母亲在病中所牵挂的依然还是我们几兄妹,这就是母爱啊!

  三年后我从学校毕业上班了,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用微薄的工资给母亲买了一件棉衣和一双毛皮鞋,这是我送给母亲唯一的礼物。

  1997年正月十五,我在县城朋友家里过元宵节。朋友告诉我看见母亲了,我远远的看了一下,的确是她老人家熟悉的身影。但我不以为意没放在心上,因为母亲到处闲逛是她那几年的家常便饭,谁料到,这远远的一瞥竟成了我看到母亲的最后一眼。

  1999年上半年,叔叔电话告诉我有了母亲的下落,并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很欣喜的按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望城县派出所,派出所讲母亲到了他们那里,她清楚的说出父亲及我们三兄妹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并说她是走亲戚迷路了,派出所为母亲捐了一些钱后,母亲执意去了长沙方向,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原来,派出所听到母亲的住址后,与我们县里联系,县里再与乡里联系,乡里与村里联系,最后才联系到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得到过有关母亲的任何消息。

  娘啊,您现在在哪里呢?我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的有生之年么?

   (作者  寒江独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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