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有好多个网名,但我最喜欢的只有一个:村里的月亮。
因为,那轮村里的月亮,让我印象太深刻。
这轮月亮住在一个小村里。
这是一个小村,背靠闽江,面朝公路,说是公路,就是一条指甲缝宽的水泥路,每次后面开过来一个叭叭作响的小汽车,一群排排走的女人就挤挤,闹闹,挤到台阶上的屋檐里,等那小车呼啸而过,一群挤成一团的女人就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下来,又排成一排,摇摇晃晃地,向菜市场走去,如是重复。
热闹的白天渐渐逝去,太阳慢慢西移,指缝宽的小路上人群慢慢散去。就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刻,天地之间,一轮月亮,浓郁的,饱满的黄,带着氤氲的光,在对岸,江的对岸,缓缓上升。它的光清透细亮,像千针万线,穿透万顷碧波。在江的这一面,我就那样站着,4楼的走廊,十几米高,月亮的光在这里,一览无余。于是,这种场景,这种比孤独还宏大的场景笼罩着我,度过小山村里的每个日落黄昏。
不看月亮的时候,我还是挺忙的。忙着自考,忙着在台灯下写写画画,忙着和无理取闹的家长吵架。忙到夜深露重,江边的寒气一下子从地底涌上来,从墙壁溢出来,包围了10几平米的小宿舍。这个时候,我就哆哆索索地烧一桶水,哆哆嗦嗦地泡完脚,哆哆嗦嗦地开了广播,哆哆嗦嗦地等着主持人诵经式的广播把我催眠。有时候,怎么都睡不着,又要上厕所。上一趟厕所,工程是非常浩大的,必须下楼,上楼,再上楼,再下楼,经过一棵窸窸窣窣作响的芒果树。害怕的时候,我就抬头看看月亮,正是夜半时分,月亮悬在半空,毫无挂碍,爽净地如同林间一阵风。 这偌大的朗朗天地,只有这一轮月亮是我的,顿时连害怕都变得如此诗意。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是2007年前的定格。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那样的月亮。因为生活中,多了太阳。一轮小太阳,在我的生活中冉冉升起。我的女儿,她以一种昂然、不容置疑的态度降临。我开始改变运行轨道,以完全违背人类常识的“日心说”理论指导自己的运行轨迹。
我的月亮缓缓下降了。
我把那轮月亮丢在了那个山村。
每一天,我载着我的小太阳,以精准计算的时间和速度奔赴目的地,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她面前,我是个完美的太阳神,全副武装,不敢懈怠。张楚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其实,软弱的人一样是可耻,习惯妥协,又总在事后懊悔万分。懊悔的时候,我总想起村里的那轮月亮,蒹葭苍苍,在水一方。
某天晚上,骑着电动车,后面坐着女儿,一样的夜深露重,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红绿灯,死死地看着旁边企图闯红灯的小车,女儿突然指着天上说:“妈妈,看,月亮!"是的,我再次见到了那轮月亮,浓郁的,饱满的黄,带着氤氲的光,在树缝间,在霓虹灯间,,缓缓上升,它的光,像孩子微笑时的模样,穿透一片嘈杂,我和女儿就那样看着,城市的夜晚顿时沉静下来,我的心也沉静下来,静静地。
我看到了自己的那轮月亮,它和那轮太阳一起,让我更柔弱,也更坚强。
(作者 陈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