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国期间,福州城坞尾口有家米行,老板叫王邦栋。此人乃是长乐县刘山乡大财主,家有良田五、六百亩,富甲一方。王邦栋不幸中年丧妻,膝下仅留一个小女儿托养在堂弟家中。商场如战场。发妻弃世后,王邦栋频频往返于省城与长乐之间,生活无人照料,天冷脚尾不暖。许多亲朋好友都代他牵线续弦。看过好多回亲了,王邦栋总是摇头。讨姆讨德,不是讨色,一时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
且说有一天午后,王邦栋带着账簿和布钱褡到城内收账。路过茶亭街时,见前面正行走着一个少妇。她身穿一件旧月白衫,下身是青裤,头髻上插朵白花,是个孀居人。王邦栋轻叹一声:这么年轻就丧夫,真是红颜多薄命!常言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王邦栋见这少妇穿戴整洁朴素大方,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不知这年轻寡妇家住哪里?他拎紧布钱褡一路紧跟。走到六柱桥边时,只见那孀居人停在一间歪歪斜斜的柴排厝门前。柴门两边贴着白纸。也许是天意吧!那妇人在开锁进屋时不经意转过身,与王邦栋打了个照面。这一照面不要紧,却把王邦栋惊得往后倒退两步。他见那少妇面貌如花,比月里嫦娥生得还美,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这妇人生得人品端庄,如能娶她为妻,我就把这个百万家当交给她掌管。
谁是牵线人呢?
王邦栋在那孀居人门前蹈踺几圈后,闪身进入斜对面"登云天"烟馆。这下锣鼓响了,好戏要开场了。列位,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且说王邦栋一进来,立即惊动了烟馆中的一个人。那人是谁?鸦片鬼登官。就是那个头髻插朵白花的妇人的老公。这登官平日好吃懒做,又得了鸦片瘾,债台高筑。只好在烟馆中打杂。那鸦片鬼一眼就看出王邦栋不是老客,肯定是来了解什么行情的。他忙殷勤地为客人泡茶装烟。王邦栋来烟馆的目的就是打听那孀居人的底细,见登官如此热情,抽了两口闷烟后就把烟枪递给他。登官正巴不得呢。立即躺在床上吞云吐雾起来。等那鸦片鬼过足烟瘾了,王邦栋方才开口问道:"你这位依哥可是本地街人?"登官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从我上祖起就一直居住在这里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邦栋犹豫好大一阵后才鼓起勇气开始查问:"请问这位依哥,对面贴白纸那家有个戴孝妇女,她丈夫死了多久了?"那鸦片鬼一听两眼瞪直,真是白天撞见鬼了。对面贴白纸的厝就是我家。我爹才死不到两个月,故我老婆头髻插白花未脱孝。这人客怎么问我丈夫死了多久?要是平日,我早将一口唾液唾到他脸上了。不过这鸦片鬼心眼特多,满肚子是花花肠子,心想:我先装作不知,稳住他,看一看这人客要耍什么鬼花招?就笑着问王邦栋:"人客打听那孀妇可有什么事?"
王邦栋不知是计,就将他心思全盘托出。那鸦片鬼心中暗喜:我目前家徒四壁,正想到哪里发点财还债呢?今天你却送上门来了。我正好将计就计将你引上钩,发一笔横财。忙装作笑脸应道:"人客你算找对人了。不过......"
王邦栋见他欲言又止,急忙追问:"不过怎样?有什么难言之事你尽管讲吧。"那鸦片鬼装作犹豫了好大一阵后才开腔:"实不相瞒,我就是那孀居人的大哥。
王邦栋向那鸦片鬼行了一柱香大礼:"如此有劳大舅了。"那鸦片鬼的言词躲躲闪闪:"不过我这个妹子的条件挺辣的.........不管什么条件,大舅只管一口应允。"言毕,王邦栋从钱褡中掏出锭十两银子递给登官。那鸦片鬼笑眯了眼,立即一口应承:"好,让小弟试试看。明早此时你可再来听回话。
第二天,那鸦片鬼没有给王邦栋回话,只说他妹妹到乡下姑姑家去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故意拖延。王邦栋请登官过足鸦片瘾后又邀到"聚春园"酒楼,摆了桌酒宴孝敬他。每天都这样。如此过了八九天后登官才扭扭捏捏地对王邦栋说:"莫提了,条件很辣。"王邦栋迫不急待地催道,心想:不外是钱多花点罢了。讨姆讨德,讨个好姆赛过赚座金山。"莫提莫提。"那鸦片鬼装腔作势连连摆手,经王邦栋连催数番后才吞吞吐吐地应道:"第一条,礼钱千三三三。"王邦栋眼皮不眨一下点头了:"依她!"
"第二条,孩子抚养费三百三三。"其实这鸦片鬼结婚还不满两年,半声仔屁未放。
"依她!"
第三条,媒人钱百三三。
王邦栋应得更干脆:"只要这事成了。媒人钱翻番。
那鸦片鬼听后喜上眉梢。当场就商定:大后天接亲。两人谈妥后,那鸦片鬼又附带几条:改嫁不准张扬,傍晚接亲,只准用一顶轿子抬,不鸣爆仗,在大义道下船。王邦栋听后桩桩答应。当即掏出张两千两银票递给鸦片鬼。
登官怀揣银票连蹦带跳回到家中,抱着老婆的脸亲了一口,故意跟她开玩笑:"有桩大生意不知娘子做不做?"
"做!只要有钱赚就做。"登官嫂应道。
那鸦片鬼从怀里掏出那张两千两银票,往桌上一拍:"两千两银子,一桩大买卖。"登官嫂惊得直吐舌头,不知老公这饺子里包得什么馅?那鸦片鬼压低声腔,附在老婆耳畔嘀咕一番:"大后天傍晚有顶轿子抬到我家后门口,只要你坐上轿到大义道后,这桌上的两千两银子我们就赚到手了。
登官嫂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丈夫要自己假扮新娘诈骗外乡人。她本不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那两千两银票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家中四壁通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让这鸦片鬼卖掉了。她要用这笔钱来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大后天,傍晚。王邦栋果然备一顶轿来到六柱桥接亲。那鸦片鬼早在后门口侍候。见王邦栋轿到,他立即唤出妻子上轿。轿一起立,登官就急急忙忙将门锁好,奔往大义道去了。轿到茶亭街,老实厚道的王邦栋想起新人还没吃晚饭,忙唤:"停轿!"轿夫停下歇脚,王邦栋跑到街对面鸭面店买了碗鸭面捧到轿里给登官嫂:"娘子,我与你今生有缘。我谋你很久了,今日总算如愿。"登官嫂边吃鸭面边笑:"丈夫与我约清楚,轿到大义道后我就回去。临时是借我当新娘的。什么缘份不缘份?"那王邦栋不知底细,等登官嫂吃完鸭面后,立即将一串锁匙交给她,很诚恳地说:"我叫王邦栋,是长乐刘山乡的大财主。家有良田五、六百亩。每年田租收入近三千担稻谷。城里坞尾口还有一家米行。这三十六把锁匙就交给娘子。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妇了。家中的粮仓、衣柜、金银、钱物全由你掌管。"听着王邦栋这一番肺腑之言,登官嫂既羞愧又感叹,心中如同倒海翻江一般。她想:丈夫让我假扮新人坑害人,没想到对方却以诚相待。再倚靠这鸦片鬼今后我不定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她手掂着那串沉甸甸的锁匙,心中的天平秤开始倾斜。她毅然作出抉择:索性我来个假戏真做,借这番天赐良机跳出苦海,与那鸦片鬼一刀两断。登官嫂心想意决,就觑着王邦栋开口:"相公,你以诚待我。我也将实情告诉你。奴并非寡妇。登官就是奴丈夫。那天奴拣茶回来,在门口与你相遇。奴是替公公戴孝,相公误认奴是孀居人,一见钟情。正好中了奴家那鸦片鬼诡计。他今晚在大义道纠集一批流氓。等轿一到就抢奴回家。叫相公人财两空。
什么?卖姆当大舅!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王邦栋听后惊得不知所措,如同当头顶泼下一桶雪水,从天灵盖冰到脚掌心,整个人愣住了。登官嫂见状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她将那一串三十六把锁匙揣人怀中后道:"相公不用害怕。登官这鸦片鬼此时正纠集一群歹仔守候在大义道。我们跟他来个金蝉脱壳。今晚这轿不从大义道下船。
王邦栋听后连声叫好,立即吩咐轿夫起轿,改由状元境后面尼姑道下船,连夜赶回长乐完亲。那登官在大义道等候了老半天,不见轿来,情知不妙。这鸦片鬼本想用美人计诈人钱财,结果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拱手将自己老婆送给他人。卖姆当大舅的传说也在长乐、福州两地代代流传。姆是福州方言,即老婆。